朋友女兒即將誕生,他想為女兒取一個有意思的名字,計劃取名「昕玥」,原因是太太名字中有「曉」字,而自己則有「琦」字,「昕玥」為「曉琦」之同義,相合成名,承載父母名字成分,甚有意思。朋友詢問,「昕」「玥」二字在古代可有任何不吉利的用途,我坦言,二字本義及用法俱佳,古籍所載亦不見負面之用,「昕」即「曉」也;「琦」指「不凡的美玉」,與「玥」的「神珠」異曲同工,故「昕玥」之名能得父母名字傳載之妙,可放心擇取。
名字是父母給予兒女的第一份禮物,父母把對兒女的人生期盼、祝福、勸勉、感恩,高度濃縮在一兩個字之中。名字一旦確立,兩代傳心的連繫便貫通。有些父母樂於緊隨時代步伐,以潮流用字擬名,為名字留下時代記認;有些則會翻查古籍,以用典法選字取名,以期載上文化意義。可見,取名命字其實是一種寫作藝術,姓名是人類的文化符號、觀念信仰。
姓氏名字號,在古代各有分工。「姓」作為血緣與家族之標識,「氏」用作氏族區別,二字繫及古代母系社會、氏族部落及圖騰神祇等遠古文化。「名」、「字」在古代分別為父母、朋輩所稱用,「名」兼含世家後裔字派(即今天所言「字輩」),「字」則透露首尾四位行輩之序次(即「伯仲叔季」)。一個人的「名」和「字」又多有呼應,如杜甫的「甫」是男子美稱,即今「靚仔」之意,杜甫的字為「子美」,名、字緊密呼應;元初雜劇作家馬致遠,字「千里」,與其名「致遠」相映成趣。
晚清徐珂(1869-1928)編《清稗類鈔·姓名類·名字》曰:「名字於人,要有關係,命意取類,不可不審。」指出謹慎取名起字的重要。雖然今日我們仍會用「名字」這個詞語,但事實上我們已不分兩者。此外,古代也有不少文學家的名字與其兄弟相對應,如唐代白「居易」與同胞弟弟白「行簡」;北宋蘇「軾」與蘇「轍」;明末清初的魏「祥」、魏「禧」、魏「禮」等,可見其家長之匠意。
不在姓氏名字之列的稱呼,則多稱為「號」,如「自號」、「封號」、「年號」、「廟號」等。這即稱謂、稱號,涉處甚廣。
徐珂《清稗類鈔·姓名類·名字》還說:「自古及今,從無名士通人取俗陋不堪之名字者……古人名字,意多相屬。」又云:「名字所取,根於心意,沿於習尚,因時變遷。」意思說,家長取名擬字,均以期許主導,故往往會寄意其中,沒有人會取庸俗鄙陋作為名字;而命名之喜好與禁忌,會因時代而轉變。同書更載不少有趣的姓名現象,如同治朝時,姓名筆畫最少的人是內閣中書「丁乃一」,「三字僅五筆」;順治初年,天津有個監生,因兩個僕人通曉文字,故幫他們取名,一個叫「明白而易曉」,另一人叫「一覽而無餘」,同屬「五字名」,這……也難免令人聯想起「激烈的海膽」矣。
今日新手父母要為兒女以古籍選字,可以參考什麼典籍呢?如要精、簡、快,不妨考慮一下《詩經》這部詩歌總集。《詩經》收錄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的詩歌,有內容者共305篇。從中取字,既可掌握知識,也能探知古意,延續已三千多歲的美麗文字的生命。篇幅所限,以下只簡單舉出一些在《詩經》篇章中原字相連或以互文出現、又具意義的用字,供正在苦思取名的朋友參考參考。
「思悠」(思念綿綿,〈周南·關雎〉);「采盈」(採摘盈滿,原文「不盈頃筐」指採不滿筐,借指想念遠人,〈周南·卷耳〉);「樂君」(快樂的君子,〈周南·樛木〉);「振君」(仁厚君子,〈召南·殷其靁〉);「淑慎」(善良謹慎,〈邶風·燕燕〉)。
朋友,無論你是否滿意自己的名字,也應感激曾經為你絞盡腦汁取名命字的人,這是一份最原初、最嚴肅、最具豐富寄意的禮物。
郭錦鴻 香港專業進修學校語言通用教育學部講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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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章轉載自2022年1月5日文匯報)